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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 死則同穴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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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2章 死則同穴4

南苑外圈都有禁軍重重把守,按理說安全已經得到了保障,所以天子狩獵,為了不驚擾到叢林裏的獵物,一般都不會帶很多隨行的護衛。

謝安韞也是利用這一點,料定女帝狩獵時最容易被下手,才在這裏設置埋伏。

然而,螳螂捕蟬黃雀在後,謝安韞會讓人埋伏,姜青姝也會埋伏。

陸方環顧四周,眼睜睜看著周圍的人逐漸多了起來,竟然和自己帶的人不相上下,不禁冷笑出聲,道:“真不愧是皇帝,原來是早有準備,怪不得我家郎君一直這麽高看陛下。”

姜青姝淡淡道:“給朕拿下這群叛賊。”

梁毫聽到命令,猛地揮手,率人沖了上去。

雙方立刻纏鬥在一起。

姜青姝靜靜地看著這廝殺的局勢,神色完全不變,看起來極為具有天子的威儀與氣場,然而,她的袖中的手卻攥得很緊。

在穿到游戲之前,她連殺豬都沒親眼見過,更別說看到這麽大規模的死傷場面,就算知道是游戲,她也看下去。

空氣中漸漸彌漫開濃烈的血腥味,她竭力平覆呼吸,讓自己適應。

不能表現出怯。

帝王若是猶豫、膽怯、優柔寡斷,臣下們也都會跟著怯,士氣就會渙散。

作為皇帝,戰爭、政治、災荒,都會帶來無數的傷亡,就算是萬世歌頌的明君仁君,也無法杜絕這些。

她要讓自己適應。

然而她的細微反應,被王璟言看得清楚,他用手臂緊緊護著她,忽然低聲道:“陛下,奴會一直保護您,別怕。”

如此混亂的場面之下,那道聲音輕柔得如同擦過耳邊的微風。

姜青姝怔了怔,看了他一眼。

“謝謝你。”

他竟然會冒著生命危險來通風報信,明明她也算是他的仇人,這一點上,她真是倍感意外。

雖然,她並不需要他報信。

但出於君王對身邊人的仁慈溫厚,她還是會這樣表達謝意。

王璟言怔了怔,陡然聽到她親口這樣說,心底好似被什麽東西狠狠撞了一下,漏了半拍,隨後便是一陣酸澀難耐。

他微微垂睫,抿緊唇,並沒有說話。

前面的場面越來越混亂。

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對策,只要在叛軍對皇帝動手之時反過來殲滅叛軍,這件事便結束來了,但出乎意料的是,謝安韞不僅提前動手,而且對姜青姝是勢在必得。

他並沒有選擇最有利於自己調兵辦法,而是在源源不斷地朝這邊增派人手。

漸漸的,姜青姝這邊逐漸落於下風,化攻為守。

薛兆一劍砍落企圖沖向皇帝的士兵,回頭對梅浩南沈聲道:“再這樣磨耗下去,我們會愈發疲軟,後方植被茂密利於掩護,按照先前計劃,速速帶陛下去高地。”

雖然薛兆現在品階低下,梅浩南才是他的上級,但既是張瑾當年親自選中的禦前大將軍,在真正的危急時刻,薛兆是比梅浩南要當機立斷的。

梅浩南看到薛兆在陛下跟前對自己如此指手畫腳,心下頗覺得沒面子。

但局勢危急,他按捺著不滿,轉身對女帝拱手道:“陛下!請速速隨臣移駕。”

姜青姝沈吟了一下,說:“好。”

現在打不過,那就撤,現在對方一直在增加人手,萬一謝安韞那個瘋子派弓箭手過來就麻煩了。

然而,陸方見對方有逃離的意圖,越發得意地笑了起來,下令道:“繼續抓住他們!誰能活捉天子,當為首功,賜黃金百兩!若誰能奪得天子屍首,亦算有功。”

屍首。

眾將面面相覷,旋即越發拼命往前沖。

陸方這話,無異於表明,只要能得到皇帝,就算是一具屍體也無妨,他不像他家郎君,總是猶豫不決,舍不得對皇帝下手,即便當初好不容易狠下心來給皇帝下毒,也生怕用過量傷了她的性命。

他猶豫心軟至今,謝家不也還是皇帝的眼中釘?皇帝不也對他毫不在意?

有什麽用?以往的教訓還不夠多麽?

就連現在,郎君也依然沒有下定決心殺了她,哪怕是一絲誤傷的可能,否則陸方帶來埋伏的就不會是一群帶著刀劍的士兵,而是最能大規模殺傷的弓箭手。

成大事者,就不能有這些優柔寡斷。

郎君舍不得的,他來替他做。

陸方渾身血液沸騰,看著女帝一直節節敗退,越發覺得快要得手了,更加興奮地大喊道:“拿下皇帝,生死不論!誰能得到皇帝,必有重賞!”

姜青姝聽到陸方在瘋狂的聲音,露出了有些驚懼的神色,陸方見了,越發興奮起來,“陛下,我勸你束手就擒,你若肯即刻寫下詔書讓出這個位置,也不會死在今日。”

她咬唇說:“你休想!”

陸方說:“那就不怪我們不客氣了。”

陸方越發得意,開始命人加快速度,王璟言見局勢越發危險,翻身上馬,對著姜青姝伸手,“陛下,手給我!”姜青姝伸手,被他用力拽到馬上,被他牢牢護在懷裏,率先往從裏深處奔去。

姜青姝身邊的護衛越來越少,緊緊護著她撤退。

陸方率人一路追著深入。

沒有人看到,姜青姝上馬背對著叛軍那一刻,神色再次由驚慌變得冷靜無比,她壓低聲音對不遠處的薛兆說:“還有多遠。”

薛兆說:“快了。”

——他們早對後方深谷地勢了如指掌,那邊也早已埋伏好了姚啟事先安排好的伏兵,只要引他們過去,就能盡數扭轉局勢。

畢竟姜青姝不傻。

她是皇帝,也是謀反成敗的關鍵,對方要是一直抓不到她,更不會只派這麽少的人了。

方才,梁毫所帶領的那一撥埋伏人手不過是極少一部分,她就是要讓他們以為,她已經拿出了全部底牌。

這樣他們才會掉以輕心,隨她深入。

……

南苑這邊局勢混亂,謝安韞面色凝重,他遲遲沒有收到女帝被活捉的消息,親自去了樹林裏。

那時,姜青姝已經被逼到樹林的最深處,再往深處,則是超出南苑的地界,進入尚未被開發、地形覆雜險峻的山谷深處,根本沒有合適的路適合走。

甕中捉鱉。

謝安韞來時,陸方還未得手,暗暗不甘地咬了咬,卻也不敢說什麽,他一揮手,幾乎已將路堵死的叛軍們立刻讓開一條路。

謝安韞握著韁繩,緩緩靠近,鳳目含笑地望著神色難看的少女,笑道:“陛下,你輸了。”

她終於輸了。

讓她贏了那麽多次,他實在是太不甘心了,現在,他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得到她了。

姜青姝皺眉看著他,“謝安韞,就算你得到皇位,你以為你又能坐穩這個位置麽?”

“那就不勞陛下廢心了。”

謝安韞笑意深深,嗓音低沈,近乎瘋狂地說:“臣就算只能做一日兩日的皇帝,能得到陛下這麽短暫的一會,也會死而無憾的。大不了我們就一起死啊,這樣也可以做一對鬼鴛鴦,來世臣還能繼續糾纏著陛下。”

這個瘋子。

姜青姝對這個瘋批完全不抱希望,也簡直無法溝通。

“陛下。”

他慢慢地靠近她,那些死死護在姜青姝面前的士兵蓄勢待發,而謝安韞好像看不到他們,也不怕他們突然動手似的,離她越來越近。

他雙瞳幽深,盯著她道:“你真的要反抗嗎?”

“朕不會認輸。”

“呵。”

謝安韞鼻腔發出一聲輕嘲的笑,笑意深深地盯著她,瞳孔裏醞釀著瘋狂,“姜青姝,我這麽喜歡你,你怎麽就不領情呢?你以為,這一次我還會放過你?你要是順從我,或許今後還有容身之地,否則你今天只能死在這裏。”

她倔強地望著他,沒有說話。

謝安韞望著眼前少女秀氣好看的臉,越發覺得心潮翻騰,憤怒又痛苦,他從未這麽喜歡過一個女子,喜歡到恨不得時時刻刻把她抱在懷裏,偏偏她就這麽倔強,從來不順著他。

哪怕,她順著他那麽一絲絲,他或許都將丟盔棄甲。

他們就非要走到這一步。

謝安韞甚至分不清自己現在是不是在哄她放棄,他又說:“死可是很疼的,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,我現在還能給你最後一個機會,你還有一個選擇。”

“只要你現在,走過來。”

只要她肯放棄。

他可以把她好好護在身邊,若是她不會逃跑,他也可以不把她看管得那麽嚴,不管全天下人怎麽議論,她就是他謝安韞唯一的妻子,他甚至可以學著像趙玉珩那樣,好好地喜歡她。

謝安韞發現自己很可悲。

她都為趙玉珩做到了那個地步,趙玉珩服毒她都要攔著,可見是用了真心,他口口聲聲說不要這份感情了,可一對上她的眼睛,他就又控制不住。

一想到她會變成一具屍體,他就舍不得。

他究竟要用多大的力氣,才能把她硬生生從心裏割舍下來?

盡管知道她大概是不會答應,但謝安韞還是這樣期待地望著她。

四周靜悄悄的。

所有人都沒有動。

姜青姝看著謝安韞,沒有說話,袖中的手無聲捏緊了第二支響箭,大腦飛快地運轉——現在距離約好的地方還有一小段距離,但姚啟那邊應該聽得到信號聲,就是不知道動手的速度會有多快?

她註視著謝安韞的臉。

而謝安韞身後,陸方聽到郎君說的話,猛地擡頭,頗為難以置信地望著他。

都到這個時候了,郎君居然還在說這樣的話,他還是沒法放下女帝!他簡直是無藥可救。

陸方狠狠地咬著牙,眸底越發陰狠,無聲地扭頭,看向不遠處的屍體身上的弓箭。

既然郎君沒法狠心……

他無聲地後退,悄悄彎腰,拿起了弓箭。

此刻,所有人的註意力幾乎都匯聚在謝安韞和姜青姝身上,幾乎沒有人註意到陸方的小動作,只有王璟言眼尖地註意到了。

他瞳孔一縮,出聲道:“陛下小心!”

“咻!”

一只冷箭猝不及防地射來。

陸方的武功並不低,射箭也極準。

王璟言出聲剎那,薛兆立刻反應過來,猛地拔劍欲揮落這支箭,只是王璟言比他更快,在他前一剎那緊緊抱住了姜青姝。

薛兆一滯,眼睜睜看著流箭沒入他的身體。

“唔。”

他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哼。

姜青姝驟然被他抱緊,聽到耳邊傳來的悶哼聲,瞬間怔住。

她猛地扶住他的肩,擡頭看到他毫無血色的臉,眸色遽然波動,唇動了動。

“你怎麽……”

她一時,竟然不知道怎麽說。

王璟言望著她驚怔又漂亮的雙眼,扯起唇角痛苦地笑了笑,眼前這個人,是他的仇人,是他一開始就想刺殺的仇人,在她身邊的很多時候,他都在惱恨自己為什麽要喜歡上仇人。

可是,她從不像其他人那樣輕賤他。

她甚至給了他繼續站立的尊嚴。

上天何其愛捉弄人,讓看淡生死之人有了牽掛,讓心懷仇恨之人愛上仇人,自此以後,每一日都是在痛苦中煎熬,王璟言忍著劇痛悲涼地笑了,終於不必再顧忌罪奴的身份。

死對於他而言,早已成了一種解脫,他本就欠她兩條命,不是嗎?

只是,若是再能摸一摸她的臉,或許他將死而無憾。

然而那支箭刺中了心臟。

他竭力擡起的那只手停留在她鬢角,終究脫力地垂落了下去。

姜青姝被他護在懷裏,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,她甚至還沒有來得及聽他說什麽,就感覺到他的體重沈沈地壓了過來,隨後脫力般地從馬背上摔了下去。

薛兆猛地翻身下馬,蹲下身來,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。

他神色覆雜,擡頭看著姜青姝,“陛下,他已經沒氣了。”

他……死了?

這麽死了?

姜青姝望著王璟言蒼白的臉,方才被他抱過的地方,仿佛還殘留有溫暖的餘溫。

她猛地閉了閉眼,袖中的手越攥越緊,疼到失去知覺。

她猛地睜眼,目光霎時冷厲如劍,隔著那麽遠的距離,盯著謝安韞。

“謝安韞,你休想讓朕低頭!今日只要朕活著,定要殺了你。”

她一字一頓,無比清晰。

謝安韞目睹了全程。

他不知道誰在放箭,看著王璟言為了救她而死,有些怔然,但隨後又聽到她如此決絕的話,他心裏酸苦,更加諷刺地笑了起來。

“好、好,好得很……”

果然啊。

他就不該在這個時候了,還抱有什麽期望。

原本他想著,如果她聽話,她就僅僅只是丟掉皇位而已。可惜她還是這麽不領情,那麽,女帝就會在混亂下重傷,隨後會在臨死前寫下傳位遺詔。

現在他不要了。

他再也不想要她了。

謝安韞突然仰頭大笑起來,笑到眼角都有了淚光,隨即盯著她,咬牙切齒地說:“早該如此了,你看,他們都愛你,甚至都願意為你去死,可是你有看到過他們嗎?”

她沒有。

她根本,就是個沒有心的人。

謝安韞嘲笑著這些人,他嘲笑趙玉珩和王璟言,又何嘗不是在嘲笑自己,時至今日,他終於親耳聽見,她要殺了他。

她可以對張瑜好,可以護著趙玉珩,但就是討厭他啊,從一開始就討厭。

一份情都沒有,可他還抱有希冀。

他真可笑。

他笑容漸漸癲狂,眸底瀲灩著水光,映著這周圍的火光,好似要滴出血來。

他咬著牙,雙眸猩紅,含恨道:“殺了她,給我殺了她!讓她給我消失,徹底消失……我寧可不要她……我再也不要她了……”

她就是他一直無法治愈拔除的毒,現在,他寧可親手毀了她。

也不要看到她這麽厭惡冰冷的眼神。

然而。

他話音一落,第一列的某個士兵突然慘叫一聲,中箭倒地。

眾人紛紛擡頭。

只見不遠處的樹枝上,少年一身利落黑衣迎風而立,樹影拓落一片陰翳,襯得少年原本明媚漂亮的臉,此刻只剩凜冽的殺意。

他冷冷地註視著他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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